黃錦珠教授演講「一位晚清女報人的際遇:陳擷芬其人其事」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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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錦珠教授,臺灣大學文學博士,現任教於中正大學中文系。研究領域為晚清小說及理論、古典小說與性別研究、吳梅村敘事詩、現代文學與文學批評等。著有專書《清末民初女作家小說研究:女性書寫的多元呈現》、《吳梅村敘事詩研究》、《晚清小說中的新女性研究》、《晚清時期小說觀念之轉變》等,並於海內外論文集、期刊、研討會上發表多篇論文。
黃教授首先綜述陳擷芬 (1883-1923) 生平及研究資料概況,陳氏祖籍湖南衡山,後來隨父逃亡日本時,以「楚南女子」為筆名寫作,詩文散見於《女學報》、《女報》等報刊。陳擷芬幼年承襲家學,隨父遷居上海後,曾向潘蘭史(飛聲)門下學作詩詞,十歲即能詩,曾於梁啟超 (1873-1929) 主編之《清議報》上發表〈戊戌政變感賦〉、〈題桃谿雪傳奇〉、〈讀史二律〉諸詩。黃教授認為〈戊戌政變感賦〉一詩足見陳擷芬極為支持變法維新,贊同廢纏足、興女學是救國強種的途徑之一。戊戌新政期間,國人自辦第一份女性報刊《女學報》,於 1898 年出版,隨後因維新政策挫折而湮沒。陳擷芬繼之創辦《女報》響應,雖然目前刊物佚失,但仍可想見陳氏對婦女運動之熱心。
陳擷芬在 1902 年五月出版《(續出)女報》,改《女報》之半月刊為月刊,仍隨《蘇報》附送。雖然在第一期封面有「續出女報」四字,但在陳氏行文中,仍以「女報」稱之。黃教授指出,現存九期《(續出)女報》應是其總發行期數,因刊行初期隨《蘇報》附送贈閱,又有「女蘇報」之稱。《(續出)女報》廣受讀者歡迎,在持續贈閱給《蘇報》閱讀者外,由第三期起自訂售價以利其他讀者購買。發行至第七期時,購閱讀者已逾千人,自此奠下女報館獨立之基礎。
1899 年陳擷芬創辦《女報》時,年僅十六歲;1902 出版《(續出)女報》時她正就讀上海中西女塾;《(續出)女報》刊行翌年,陳擷芬即離開學堂獨立辦報。黃教授強調,無論《女報》、《(續出)女報》或後來的《女學報》,陳擷芬始終獨自理處報務,她所主編之報刊,應是目前可知中國最早由個人主辦的婦女報刊。此外,陳擷芬亦參與女學會與愛國女學校的創辦,並在《(續出)女報》、《女學報》多次刊載愛國女學校相關照片、書信、校務報導、學校章程等,極力提倡女學。
其次,黃教授著眼於陳擷芬從提倡女學向革命排滿的思想轉變。先舉見於《(續出)女報》之〈男女都要看〉、〈獨立篇〉為例,闡述兩文是陳擷芬對維新變法殘缺不全的女權主張之反響。陳擷芬的女權說重視主體性,故強調須完全脫離男子、確立女性自主意識。陳擷芬 1903 年受「蘇報案」之牽連,隨父親陳範 (1860-1913) 逃亡至日本東京,此後,她不僅改變其政治立場,更積極從事與革命相關的各種活動。出版於赴日後的第四期《女學報》,陳擷芬改署「楚南女子」為名,並開始出現排滿言論。一年後,她又與秋瑾、林宗素改組留日女學生組織「共愛會」為「實行共愛會」。為確實提升婦女力量,陳擷芬、秋瑾又曾擔任聯絡人,公開號召甚至親自帶領中國女學生渡日留學。
再次,黃教授考察身為晚清婦女運動先驅的陳擷芬,如何面對自己的婚嫁問題與經營其婚後生活。陳擷芬父女居住日本期間經濟拮据,一度有陳範迫於生計,欲將陳擷芬嫁與革命黨人粵籍富商廖翼朋為妾之傳聞。此事在留日學生界引發熱烈議論,秋瑾為此召開女同學全體大會,嚴厲警告陳擷芬並鼓勵她反抗父命。陳擷芬在 1907 年畢業於橫濱英和學院後,即與四川人楊希仲 (1882-1924) 結縭,共赴美國留學。黃教授辨析張默君 (1884-1965)〈哀吾友陳擷芬君〉中陳擷芬曾於辛亥革命後偕夫回國,並參與「神州女界共和協濟社」活動之記載,探討與楊氏家族創辦依仁中學之時間點落差問題,推論陳擷芬極有可能未在革命後獨自歸國,並參加張默君主導之請求女子參政權運動,而是出於相同理念與交誼,具名加以支持。
陳擷芬夫婦應是在 1913 年相偕返國,楊氏家族於 1914 年創辦依仁中學,陳擷芬旋即投身該校實務,繼續她一貫熱衷的辦學事業。黃教授依據張默君〈哀吾友陳擷芬君〉之描述,認為陳擷芬與夫婿感情相當融洽,她也始終秉持早年所提出女性應獨立自主之理念,即便與富商結縭十餘年,仍能自食其力。但陳擷芬人生境遇卻因子嗣問題而遭遇轉變,在夫婿納妾後,她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於 1923 年春因「心腫病」赴滬求醫,同年夏天即逝世。
最後,黃教授進行簡要歸納,指出早慧的陳擷芬,不僅活躍於報界、提倡女學與女權,更能以行動實踐女性獨立自主人格之理想。在艱苦留日生涯中,仍為國事與國內婦女前途奔走;於嫁入豪門後,依舊經濟獨立且獻身教育事業。但卻在子嗣問題上,深陷父權制度網羅,鬱鬱而終。黃教授引述張默君〈哀吾友陳擷芬君〉中「誰謂家庭為安樂窩哉!」之語,闡明晚清民初因兩性未能平權而衍生諸多問題,家族、習俗等社會文化造成巨大壓力,正是後代女性主義論者批判的重點所在。
演講結束後,主持人楊玉成教授及陳俊啟教授、劉瓊云教授諸位與會學者,就如何利用新興數位資料庫、陳擷芬人際圈等途徑,取得更多相關研究資料。如陳擷芬的姑姑陳德暉曾參加「女子參政同盟會」,並參與《萬國女子參政會旬報》、《萬國女子參政會月刊》編務,似可由家學脈絡重新思考陳擷芬早年出版及投身教育事業之原因。與此相類,陳擷芬如何受益於父親陳範的人際交遊網絡?父女間思想是否存在相互影響的可能?以及是否有「中國的」女性主體性等問題,與黃教授進行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