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的思想世界與東亞研究工作坊」第一次討論會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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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工作坊所發表的論文有三篇,參與的人數也較往常多,也有新的成員加入,大家討論非常熱烈,時間都不夠用。
首先是鄧秀梅教授發表的論文:〈唐君毅論「氣」之義理探析與衡定〉,此論文的重點如下:
一、儒家哲學中,「氣」是一不可輕忽的元素。牟宗三先生認為,哲學思維是儒家之道德實踐,源自本心自立道德法則,因此肯定有一超越氣、不受氣之影響,且能妙運氣之本體存焉。此本體與氣構成形而上與形而下兩層之關係,氣的角色只是輔助的角色,是形成個體生命、物質形體的材質。而唐君毅先生則不然,他主張「氣」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不似牟先生僅把氣視為形而下之材質。他認為,氣有著豐富曲折的內涵,非簡單的形而上或形而下能決定的。
二、由於唐先生對氣之重視與理解之深入,因此其在闡釋宋明理學時與眾不同,形成別出心裁、獨樹一幟的詮釋內容。如詮解橫渠、伊川、朱子時即特別明顯,這兩者在「氣」是隸屬形而上或形而下的層次和觀點上,似乎牴觸、相左。他認為,前者論氣乃是形上之第一原理,後者則成了必以理為主導的形而下之氣。
三、面對此兩種截然相反的結論,唐先生認為,這實際上暗藏了一致性的條理。他認為,朱子之理氣論有「氣之生生,必有理主乎其中」,而橫渠哲學則是能自如地轉為「氣為宇宙之形上的第一原理」的說法,這兩者渾然不覺其中有牴觸、衝突的地方。
對於此篇論文,與會學者提出:氣若同時具備形而上與形而下兩種性質,這如何可能?一物如何可能是形而上、同時又是形而下?鄧教授解釋,一物同時是形而上又是形而下,若從現象與物自身的觀點來看,每一物俱可同時具備形而上與形而下兩種身分,端視觀者是以智的直覺或是感性、知性來觀物。如果形而上、形而下分別指「造物者」與「被造者」,當然一物不可能兼具形而上、形而下兩種身分。以唐先生論「氣」之意義,他不從主觀心靈是智的直覺或感性直覺來決定氣為形而上或形而下,他是以「氣」既是形而上之第一原理,同時氣之凝聚成質乃至成形而成一物,則此氣又是形而下者。就此義而言,氣既是造物者,同時也是被造者,形上之氣與形下之氣並無明顯的區隔之線,這裡是唐先生理論的不周密處。
其次,蔡龍九教授發表:〈王陽明論「抽象之理」的特色〉一文,主要討論陽明論述「各種理」的過程中,其抽象層面的「理概念」將如何與「吾心」做連結,其論述意義與特色為何。其重點有四:一、涉及「無限」、「存有根源」、「萬物一體」等「理」,考察陽明從「吾心之良知」來談論且收攝在「心」一字中的種種說法。二、談論陽明如何連結這種「抽象之理」與「吾心」,認為陽明是從「人倫日用」貫穿至「形上層面」皆以此「心不離於理」,來呈顯種種「心理關係」。三、提出「相即不離方有意義」來說明陽明為「親切簡易」的表述主軸,用此來說明「所有理」從「吾心」開出,同時收歸於「吾心」。這不但是述說陽明理論上之需要,也同時呈顯他的論說特色。四、文中主張「心理關係」因「相即不離方有意義」,來說明這就是陽明論「心與理」的「本來面目」,且認為陽明因此間接回應了佛、老思想。
與會中學者提出幾點問題討論:一、此文「抽象之理」的「抽象」,表達得不是很貼切。這當中涉及「無限」或「形上」、「存有」之理等概念,用「抽象之理」來概括是否合適?「理」的概念在陽明思維或是儒家思維中,自有一定的解釋系統,實際上並不「抽象」。此處用「抽象之理」來概括,是否正確?二、文中以「相即不離方有意義」來述說陽明「心與(抽象之)理」的連結,是否恰當?陽明所論之「形上」與「存有根源」的「理」,自然有其「理」的定位,實際上無須追溯其原因或根源,因為其理論是以「心」來收攝,「相即不離」本自貫串在他的心學系統中,而這就是「心與理」產生意義的最重要概念嗎?三、從「人倫日用」方面來說,「相即不離」已是陽明論「心與理」的重要特色與連結,是否「抽象之理」就能如此自然對應而通體適用?在文中不易呈顯這個必然性。
蔡教授回應,此文的困難即在將「無限心」與「眾理」之間的關係說明清楚,也認為這種關係在陽明的論述中雖有「相即不離」之意,但是否就只能從此一要點呈顯其論說特色,須進一步深究。
最後,由陳佳銘教授發表〈從羅欽順、王廷相及劉宗周論明代氣學的思想型態〉一文,此文討論明代氣學家羅欽順、王廷相及劉蕺山的氣論型態,並兼及討論當代如陳來、楊儒賓、劉又銘等學者研究成果。此文包含幾點結論:
一、對於羅、王、劉三者的思想型態而言,羅欽順並不能視為一「唯氣論」者。陳教授認為,羅欽順其實重在「氣中見理」,他既服膺朱子但又欲修正朱子的態度,可見出他不完全否定朱子的理氣架構,而只是強調「理氣一物」、「理氣為一」。此即,以程明道的「道亦器、器亦道」來解決朱子「理氣二分」的理論問題。二、王廷相不但以「元氣」為宇宙唯一的根源實體,更直接否定了孟子的性善論,故可說是離開了宋明儒學的領域。三、只有劉蕺山的氣可稱為唐君毅先生的「形而上」之氣、高看的「氣」,因他的氣之流行的確只是「一心之流行」,又是「性體之周流」。四、陳教授認為,不可混淆王廷相式的物質性的氣、自然主義式的氣與劉蕺山的「心氣流行」的形上之氣。因為,唯氣論哲學家僅以氣作為宇宙的根源實體,而心學氣論雖亦重氣,但其思想中的根源實體卻是「心」。五、朱子的理氣二分之意並不可泯,這也是牟宗三先生與唐君毅先生所強調的;且若否定此理氣之架構,則易成為自然主義之講法,偏離儒家的道德哲學的範疇。
與會學者針對此文提出幾點意見:一、學界對於「氣本論」、「唯氣論」、「氣論」等專有名詞的運用常陷於混亂,此文仍有此問題。二、也有學者指出陳來、楊儒賓、劉又銘等學者對於「氣」的看法,各有不同切入的角度及其關懷的核心問題,此文的論述若要建立在某位學者的成果上,則必須注意是否同時接受了他理論的出發點,並且是否能進一步做出更完整的論述。三、此篇文章認為朱子理氣論必須保留,又能提出牟宗三先生、唐君毅先生的觀點加以證明,值得肯定。四、「理」的超越性必須保住,例如戴震等人的「理」其實只是「事理」,他否定有超越性的「理」,這種說法即無法保住儒家的道德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