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第七次讀書會紀要

 
講題: 明末曹洞宗壽昌派嗣法的隱微之諍
主講人: 陳靜芳 女士(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候選人)
召集人: 廖肇亨 教授(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
時間: 2016 年 12 月 23 日(五)上午 10:00 至下午 12: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 二樓會議室
撰寫人: 賴霈澄(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生)
 
「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第七次讀書會紀要
 

  「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第七次讀書會邀請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候選人陳靜芳女士演講,講題為「明末曹洞宗壽昌派嗣法的隱微之諍」,由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廖肇亨教授主持。演講一開始廖教授談及這一年的讀書會,講題遍及近代佛教、道教、天主教,也觸及歷史、文學、經典與思想,年底壓軸又回到明末佛教主題。論及明末清初佛教,禪宗曹洞宗、臨濟宗仍為兩支不可忽視之派別,此時期的宗派法系不像早期禪宗那般清楚,此次主講人陳靜芳女士對此研究多年,相信會是一場精采的演講。

  陳靜芳女士首先談論明末曹洞宗壽昌派的嗣法問題,明末清初僧諍激烈,以臨濟宗密雲圓悟與漢月法藏師徒之事最為人所知,然在曹洞宗內部亦有隱然的嗣法爭執,由臨濟宗費隱通容所撰《五燈嚴統》即可見端倪,當時南方曹洞宗重要法匠無明慧經(壽昌,1548-1618)、無異元來(博山,1575-1630)、永覺元賢 (1587-1659) 皆被列入「未詳法嗣」。陳女士由無異元來生平與弘法特色觀察,佐以當時諸多禪師語錄記載,鉤沉出曹洞宗壽昌派內部嗣法紛爭。

  無異元來隸屬禪宗青原系下三十五世,曹洞宗二十七世,此派是由小山宗書、廩山常忠,傳至無明慧經,無明慧經開法壽昌寺,故世稱壽昌派。無異元來俗性沙,二十歲初見無明慧經,四年後(萬曆 27 年)為求印證,脅侍無明慧經於玉山寺,三年後無異元來得到印可。此後,無明慧經開堂,無異元來或為首座,或分燈他處。大抵而言,無異元來弘法特色可略分為三期,前期單提句話頭,關注疑情發與不發的禪病。中期兼談淨土與禪修,認為念佛之法臨終見佛,乃因參禪而與佛理相應,顯然仍以禪法為重,念佛為因應眾生所設之方便法門。後期無異元來回金陵說法,提倡出世間孝,欲報父母恩,需借慈門。陳女士認為無異元來說法特色之演變,除了個人體悟外,也與受眾的社會階層相關,而透過無異元來之弘法特色,以及他與無明慧經之行實,便可知與另一位主角覺浪道盛差別甚大。

  陳女士說明無明慧經以後,主要有三系:無異元來、永覺元賢、覺浪道盛,其中誰才真得壽昌家風,可由以下三點觀察:一、接引受眾與弘法特色。二、語錄資料中的記載。三、壽昌身後編纂其語錄、塔銘的主事者。關於第一點,無異元來早期接引的信徒屬於中下階層,與無明慧經農禪實修風格相近,其後期轉至金陵後,才面對社會地位較高的受眾;永覺元賢身為宋大儒蔡西山十四世孫,其特色是以儒入釋,會通三教;覺浪道盛會通儒釋道的傾向更強,他與周海門等士人交遊,所接觸的多為當時學者與菁英。

  除了受眾不同,壽昌門下弟子對於禪法的態度也有異,例如從無異元來語錄中可知其重視實修,須在日常生活中應機體會,並「發破生死心堅硬」。相形之下,覺浪道盛禪風激切,初禮博山即問佛祖如何行履,博山答以「直須功夫透徹始得」,由此可見兩人對修行抱持不同態度。後來,道盛遇無明慧經時,又問佛祖如何行履,無明慧經評其弄虛頭、好機鋒,希望道盛能平平實實作工夫。

  從上述的資料來看,無異元來實較覺浪道盛更近於無明慧經的修行要旨,然在無明慧經圓寂後,其生平行實與語錄的編纂與撰寫一波三折,讓嗣法議題顯得愈不單純。陳女士提到,禪師一生記述行實跟語錄至關重要,分別代表其身心實踐的親證,在無明慧經圓寂前,永覺元賢與覺浪道盛分別請得生平行實與出版語錄的許可。然元賢所得之行實卻因「忌者紛然,遂不敢出」,導致延遲二十七年方得刊行。又據覺浪道盛所說,他所得之壽昌語錄底稿曾遭竊,他本人甚至因而避走金陵,這兩件與禪師一生至關重要的書類出版與編纂在壽昌門下卻屢生事端,透露出當時內部的傳承有所爭議。覺浪道盛曾自述他與無明慧經是「祖孫相承」,更打算為其製作塔銘,然壽昌的塔銘最後是由博山出面請憨山德清寫成,憨山德清地位不同一般,其所撰的塔銘發揮很大效應,海內盡「宗奉壽昌與博山」,認同曹洞宗壽昌、博山之間的師弟傳承。即使如此,曹洞壽昌一派的法脈傳承仍留下了這隱然曲折的一段。

  演講最後,陳女士有感而發,無論是曹洞壽昌一派的法諍,或是臨濟宗的密藏之諍,皆透露出當時佛門內師承的核心意義出現轉變。憨山德清感慨「在在僧徒,皆曰本出某宗某宗,但以字派為嫡,而未聞以心印心」,可謂一針見血,明代中期禪宗維持著一段時間世系不清楚,導致各派後來產生法諍的空間,而後世面對祖師們的傳承爭議,亦值得深思其宗派價值與禪師個人的修為,而非僅著眼於世系相承上面。

  演講結束後,與會學者提出許多延伸討論。佛光大學佛教學系黃繹勳教授認為今天的演講有兩個重心,一是覺浪道盛參壽昌、博山的過程,此二人對覺浪的看法與教誨為何;二是壽昌過世後編寫塔銘與語錄的人選紛爭。雖然都與覺浪有關,但時間點並不連貫,引人好奇壽昌晚年讓覺浪編語錄的原由,中間是否有轉折。況且,壽昌讓覺浪幫他編語錄一事乃覺浪自述,引用時須評估其可信度與脈絡。國立清華大學中文系博士候選人簡凱廷提問,演講最後涉及法諍議題,究竟身處明末的禪師們,如何判斷要找哪位師父?誰能決定傳法的正統性?此外,曹洞與臨濟相較,曹洞較偏重經典,臨濟更重視棒喝禪機,今天所提到的幾位禪師在面對經典的態度上是否有明顯分歧?

  陳靜芳女士回應,在無異元來的語錄中,對《維摩詰經》、《法華經》、《圓覺經》有較多的關注,如《維摩詰經》中每一品都有上堂語錄。而師父的人選通常會考量與自己相契應機,除此之外,其他方內、方外人士是否肯定也是他們關心之事。廖肇亨教授認為,演講中所提及的壽昌下三派,分法乃後人建構,壽昌派這個說法也是以無異元來為主的壽昌弟子們所建構。當時博山本有自己開宗立派的資格,但卻選擇推崇壽昌,強調自己為壽昌子孫,他與永覺元賢之間的法諍由於缺乏直接證據,目前只能推測,兩人先後住持南京天界寺,是當時影響力極大的職務,這些問題都涉及話語權,並非單純宗派內部傳承的意義,憨山為壽昌所寫的塔銘固然重要,但其背後推手實是無異元來;更進一步地說,無異元來本人不只參與壽昌派的建構,也被後面的弟子們建構,而覺浪道盛之時代更晚,影響層面更大,不管是弟子方以智、再傳弟子東皋心越,皆為名聞遐邇的僧人,他們的貢獻也回溯至無明慧經這位壽昌派始祖的評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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