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講題: 明末清初渡日華僧的海洋經驗與異文化認識——從隱元隆琦到高泉性潡
主講人: 廖肇亨教授(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
主持人: 劉序楓教授(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員)
召集人: 廖肇亨教授(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
時間: 2017 年 2 月 20 日(一)下午 2:00 至 4:00
地點: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 2 樓會議室
撰寫人: 王芳(中央民族大學宗教研究所暨東亞佛教研究中心兼任研究員)
 
「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第二次讀書會紀要
 

  「文獻、經典、寺院:明清宗教文化的再省思」2017 年第二次讀書會由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廖肇亨教授以「明末清初渡日華僧的海洋經驗與異文化認識——從隱元隆琦到高泉性潡」為題,進行專題演講。本次演講就明末清初東亞文化交流史上一大事件——中國臨濟宗黃檗派高僧東渡扶桑後展開的在日黃檗文化為主題,以新出史料、新史學觀對黃檗華僧的渡海體驗,以及對日本的異文化認識做詳細的剖析與再思。

  首先,從東京大學六朝與東亞交流史專家西嶋定生教授的觀點來看,佛教是東亞文化交流的四大支柱(漢字、律令制(典章制度)、儒學、佛教)之一,是由上層社會長期有組織、有規模的引進日本,隨著千年的歷史發展深深滲入日本民間。中國高僧赴日交流的歷史源遠流長,從唐代的鑒真和尚到南宋蘭溪道隆赴日開創建長寺,還有元代一山一寧、無學祖元,以及明清之際最重要團體之一的黃檗宗。從佛教的角度來看,認識異文化及文化交流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使命,從揚名西歐的法顯《佛國記》(也是早期海洋史的重要史料),乃至玄奘的《大唐西域記》莫不如是。到了明末清初,認識異文化及文化交流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黃檗宗僧團。

  關於黃檗宗為何能夠在日本生根發芽,其中最重要的社會背景是江戶幕府推行的「寺請制度」;此外,當時九州的華人眾多,他們向幕府請願,希望中國僧人住持當地寺院,這也是隱元赴日最重要的社會背景。前人的研究通常指出明清鼎革是黃檗僧人東渡日本的主要因素,但廖教授指出此點只是因素之一,如果所有史料都從這個角度分析,未免過於狹隘。分析明末清初人物的任何思想行為都從明遺民角度來看待,反清復明成為單一原因,這種絕對化有失公允。

  日本黃檗宗開山祖師隱元隆琦於順治十年 (1654)(即明亡十年後)渡海到日本,從長崎上岸,經大阪到京都宇治附近建立大本山萬福寺,爾後逐漸傳播至現在的關東、東北地區。關於隱元赴日的理由,學界有多種說法。隱元傳自「密雲圓悟——費隱通容」一脈,號稱臨濟正傳,赴日前就已名聲在外、擁有一定的影響力,故而被江戶幕府挽留;而此時中國烽火連天,致使隱元隆琦最終選擇留下,並開創日本黃檗宗綿延三、四百年的基業。

  黃檗第二代住持為木庵性瑫,住持萬福寺達十七年之久,影響甚大。與木庵同為隱元二大神足的即非如一,乃宋士大夫林希逸的後裔,長於詩文書法,與隱元、木庵并稱「黃檗三筆」。即非如一以僧侶之身在日編纂《福清縣志續略》,因其先人林希逸《老子鬳齋口義》、《莊子鬳齋口義》二書,一直是日本五山叢林認識老莊最重要的憑藉,故即非如一持續在日印刷出版。第三代住持慧琳性機同隱元一起赴日,為遺民逃禪之士人。第四代住持獨湛性瑩人稱「念佛獨湛」,推廣念佛法門不遺餘力,與庶民教化的關係相當密切,也是華僧中最早接近關東地區(濱松初山寶林寺)的弘法之人,善畫,編著《扶桑寄歸往生傳》二卷。第五代高泉性潡為伏見天王山佛國寺開山,編《扶桑禪林僧寶傳》、《續扶桑禪林僧寶傳》等僧傳,建構日本佛教源流之特色。第六代住持千呆性侒乃即非如一的法嗣。第七代住持悅山道宗、第八代住持悅峰道章在文化上的影響也頗有可觀。

  從交流史的角度來看,黃檗宗不僅帶去如建築、印刷出版、飲食等許多明代的有形文化,且在詩文書畫等無形文化層次上對日本影響更大;尤其在以漢詩、書法為代表的(廣義上)江南文人文化,江南文人文化的主體即是文人團體,其中亦包括黃檗宗詩僧團體。以下以漢詩為線索,剖析赴日華僧之海洋經驗及異文化認識。

  其次,中國文學中的海洋經驗與西方海洋文學的不同之處,在於中國文學中的海洋詩較少,具體可靠的海洋經驗僅有蘇東坡船赴海南島之詩等、可引之典故也屈指可數,僅有西晉木華《海賦》等。廖教授曾研究過海洋詩學,將黃檗僧人赴日渡海時所作的詩稱「渡海詩」,其特點有四:一是因以前對海洋文學沒有經驗,詩作相對直白而少用典故。二則是與琉球冊封使所描繪之海象險惡有顯著差別,大多述其風平浪靜之貌。事實上,從自然地理來說,明清時期因從大陸到長崎與到琉球的航道不同,造成風浪強度不同,航行體驗也不同。三則是禪師所寫之「渡海詩」與一般渡海詩不同,目的在於以坐船渡海為題來弘禪;例如:隱元禪師關於渡海的法語曰:「一念萬年,一念身心一如,我人一致,自然一帆風月霽,騎鶴上楊州。便是到家極樂之地,千佛萬祖不汝欺也」,顯然與他作為禪師的實際生命經驗相關。四則就文學性而言、慧林性機與即非如一之詩作成就較高,南源性派次之。

  最後,廖教授提到關於黃檗僧之異文化接觸經驗,主要以富士山詩與櫻花詩為主,輔以其他寺院巡禮之新奇經驗為題材。富士山是東亞交流史中十分重要的主題,木庵性瑫、慧林性機、獨立性易等都有吟詠富士山的詩作。從修辭的角度看,詠富士山時所用之典故乃移植中國的想像(如:「瑤臺連帝座」「雲橫萬頂空」等描繪終南山和泰山之語);而櫻花詩所用皆是桃花的典故,而非劉禹錫之櫻桃花的典故。即非如一、獨立性易等亦留下一些詠櫻花詩。詩詠對象除了富士山與櫻花外,黃檗僧之其他異國體驗也值得一提。例如:即非如一有在長崎、京都各寺巡禮,高泉性潡在京都遭遇自鳴鐘與朝鮮通信使,以及充分體驗溫泉蒸氣浴,在他們的著作中屢見不鮮。

  廖教授提醒年輕學子,其研究方向應盡力將這些詩作與史料加以結合。如日本江戶幕府對於何時有人上岸有明確紀錄,多已收入《通航一覽》等史料。總而言之,黃檗宗研究近期有加溫之趨勢,新工具、新文獻以及對文物書畫的再認識與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語。本次演講藉由黃檗僧的海洋經驗與異文化認識為入口,分享研究黃檗宗之門徑,希冀引起學界對於黃檗宗研究的注意,呼籲青年學者從最新研究成果中汲取營養,擺脫過去學界局限性的舊史觀,運用新出史料與新史學觀,對黃檗文化研究做一個全新的、多面向的檢討,以期未來形成與既有研究成果大不同的面貌與進展。

將本篇文章推薦到 推薦到Facebook 推薦到Plurk 推薦到Twi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