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區臺灣研究」專題演講紀要

 
講題: 清代下淡水溪平原漢番社會與基督宗教信仰
〈瑯嶠圖記〉之人群分析
主講人: 王政文教授(東海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吳玲青教授(國立高雄師範大學臺灣歷史文化及語言研究所副教授)
主持人: 林曜同教授(國立臺北大學民俗藝術與文化資產研究所助理教授)
時間: 2017 年 4 月 28 日(五)下午 2:30 至 4:30
地點: 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817 室
撰寫人: 蕭晏翔(國立暨南國際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生)
 
「邊區臺灣研究」專題演講紀要
 

  本次「邊區臺灣研究」專題演講,邀請東海大學歷史學系王政文教授、國立高雄師範大學臺灣歷史文化及語言研究所吳玲青教授進行演講。

  王教授早期以基督教徒改宗及其身分認同為主要研究課題,近年則關注基督教徒的社會、婚姻、工作網絡等議題,曾先後發表〈清末噶瑪蘭基督徒與漢番社會網絡〉、〈近代臺灣基督徒的婚姻網絡:以滬尾、五股坑教會信徒為例〉、〈重現與重建:論「臺灣基督徒史」的建構與書寫方法〉等文。本次討論清代下淡水溪平原的基督教徒,是以過往對北部地區教會史的研究方法為基礎,對屏東平原的基督徒做進一步的研究。

  王教授先指出,清末台灣的基督教,約以大甲溪為界,而有南(英國長老教會)、北(加拿大長老教會)之分。南部地區的傳教士、教會眾多,資料多且複雜;北部地區的傳教士則以馬偕為主,資料與教徒單一,較易掌握,對基督徒史研究來說是非常好的出發點。

  王教授藉由教會洗禮簿及信徒名冊、傳教士的書信與回憶錄、信徒族譜或回憶錄、日治時期傳教士的履歷書及政府檔案等,建立了基督徒的電子資料庫。目前已完成北部基督教會的信徒名冊登錄,計有 2,986 名信徒;雖然信徒資料的登記長短因人而異,但已相當完整與精確。王教授也希冀未來能與基督長老教會的賴永祥長老史料庫合作,發展出更詳細完整的臺灣基督教徒研究資料庫。

  北部教會的基督徒名冊與洗禮簿,包含各地的教會,其中噶瑪蘭人約占北部基督徒人數的四分之三。最初,王教授主要想探討漢人基督徒,後因基督徒之間的互動與聯姻,間接牽引出平埔基督徒的線索。由於每一位教徒都記載在洗禮簿中,因此要找出這群人並不難。過往的研究都認為,噶瑪蘭基督徒在馬偕死後十年便陸續流失或再改宗回民間信仰;不過,王教授在交叉比對洗禮簿、信徒名冊及相關檔案、書信、回憶錄後,發現這群被認為消失的噶瑪蘭教徒,其實有部分遷移至今日花蓮地區,另一批人則因與北部漢人教徒的互動而進入臺北盆地,僅部分教徒還留在蘭陽平原。有別於過去的研究方式,王教授認為每位信徒的改宗源頭都可以追溯,尤其是信徒的人際網絡——如聯姻後的改宗,即可討論教會的擴張與傳教方式。

  以北部的研究經驗出發,王教授初步估計清代下淡水溪一帶,曾先後建立十六所包含福佬、客家及平埔等族群的教會。這衍伸出一個問題:傳教士的傳教對象是否有特定族群?對此,王教授認為下淡水溪一帶最初是多元族群的信徒一同進入教會,人數增加後,再建立族群專屬教會。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族群專屬教會,仍有其他族群進入,人數增加後,再次發生與前述相同的情形,這就是所謂的「分離並自建教會」,因此出現客家教會衍生福佬教會的特殊現象。另外,亦有原屬多族群的教會,因天災導致毀壞,最後分立成兩個專屬教會的案例。

  最後,王教授提到,現有研究多以祭拜老祖(或太祖)作為識別平埔族群的指標,但下淡水地區的平埔族群,在改宗基督教後,原先的老祖(或太祖)信仰可能改由漢人祭祀,而非原先的平埔族群,這是值得注意之處。此外,文獻中亦顯示下淡水溪某些平埔族群家族改宗後,會改變職業,甚至學習神學、成為傳道師,出現教徒傳教的情形。

  演講結束後,與會的林鈺祥先生首先提問:為何平埔族、原住民改宗較漢人容易?王教授回應,從社會史的角度觀察,包袱小、社會依戀低、付出社會成本低的人群,比較容易改宗。相較之下,早期臺灣漢人雖然改宗,往往未必忠誠,要完全轉變成一神信仰,甚至突破中國傳統文化的理念,是漫長且辛苦的過程。

  接著,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洪麗完教授提出兩個問題:山區與平原的傳教活動,信徒改宗情況是否有所不同?宗教信仰與認同意識如何交織?王教授回應,沿山地區的人群改宗率高於其他地方,規模也較大;越接近都市或人群核心地帶的改宗情況較少,也較易因傳教而衍生社會紛亂事件。另外,部分平埔族人在信教過程中,不會讓傳統文化立即消失,也不因信教而改變身分認知或認同。

  吳玲青教授近年以屏東恆春半島為研究地點,討論清領時期生活在番界外地區人群的社會網絡關係,近日並已出版《界外之人:瑯嶠地方的歷史與人群》一書。本次演講,以林樹梅〈瑯嶠圖記〉透露的訊息,佐以文獻史料,討論當地的人群網絡關係。

  吳教授在演講中強調,她的研究刻意使用「人群」而非「族群」,是因當地人群之間早已通婚,即使發生特別的事件,也不是依「瑯嶠十八社」、「閩人」、「客人」或「土生囝」的分類在活動;各人群之間,雖然偶有糾紛產生,但更多的是是互動與合作。另外,對官方而言,番界是重要的劃分;但值得注意的是,對生活在瑯嶠地區的人群來說,人群網絡顯示的跨界性,說明番界其實無法阻隔人群之間的交通往來。

  吳教授認為,林樹梅南越番界,主要處理界外的閩客及民番械鬥問題,目的是為了阻止界外械鬥蔓延至界內,以免界內治安不穩。同時,林樹梅分別在保力、柴城(今車城)會見瑯嶠十八社部分社人與社寮(今射寮)的土生囝;這些會面點,分別是瑯嶠十八社、土生囝的活動範圍,很能反映兩者如何與客人、閩人各自發展友好的往來關係。不過,界內水底寮地方閩人進行的界外開墾,則透露出閩客衝突,並非只是單純的水源爭奪。

  其次,瑯嶠地區各人群之間的通婚非常普遍,生番社人與漢人通婚,有助於獲得生活物資如珠子、衣布、槍砲火器等;漢人則透過通婚,獲得生番土地使用權。吳教授認為最值一提的是,人群互動中的物品流通,如保力客庄製作的槍砲火器,原物料來自柴城(今車城)中國商人,卻賣給瑯嶠生番社群。基於此,瑯嶠地區的人群看似偶有紛爭,更多情況則是彼此協助。 

  再者,從瑯嶠地區的林氏族譜及古文書發現,該家族的土地田園有部分位於今保力地區,甚至在分產鬮書中將曾為瑯嶠十八社人佔用的田園稱為「番界」,反映當時地方人士與官方對「番界」二字的認知差異。林家在今枋寮(界內地區)亦有土地持分,且家族人士多與其地區女子通婚。由上述情形,吳教授認為林家的番界意識雖然不高,仍可看出界外的林家希望保有對界內的連結。另外,從保力設立的褒忠碑,亦可看出當地人與界內地區的聯繫。

  最後,吳教授總結三點:其一,十八世紀末至十九世紀初,鳳山地方官府對人民越界的態度已有改變,而非過往三申五令的嚴禁;其二,器物(如槍砲火器)在瑯嶠地區的流通與發展,不同人群因先後學習使用,導致勢力變化,是值得深入探討的議題;其三,婚姻、人際網絡與歷史事件的關連,也是可再研究的重點。

  演講結束後,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洪麗完教授提出三點疑問:所用文本為官方文獻,且當地不應僅有四個人群,因此這些文獻對當地的人群互動是否具有代表性?番界對當地民間的意義為何?十八世紀熟番為清廷在臺灣的重要武力,為何十九世紀後清廷不再依靠熟番,轉向依靠漢人?關於上述問題,吳教授分別回應:第一,林樹梅的文獻也討論到其他人群(如阿美族)。其次,當地人對番界的意識不高,甚至認為原住民居住的地方才是番界,但他們身為跨界的人群,是否刻意讓自己與界內有所連結,還有待討論。第三,從文獻可發現鳳山地方武力的興起,進而擔任臺勇,但原因仍需進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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