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檔案讀書會」第五次讀書會紀要

　　2025 年「中西檔案讀書會」第四次讀書會，由中國政法大學李典蓉教授及國立臺灣大學歷史系碩士生陳冠傑報告。

　　李教授講題為〈康熙朝刑部現行例的刪文〉，首先介紹清律條例的版本及抄本概況，清初《大清律》的內容主要沿用明末《大明律集解附例》。由於入關初期，八旗部族慣用的法律與明律不能兼容，清朝使用欽定例作為律的補充法，康熙朝刑部《現行則例》即為集成。《現行則例》現存版本有滿文本《刑部現行則例》、陳夢雷《古今圖書集成•祥刑典》與沈家本枕碧樓私藏本。其中以《古今圖書集成•祥刑典》所載條例最為詳備；沈家本手稿中部分有目無文，而滿文本仍存。李教授指出，現行研究尚未重視《現行則例》的研究價值，如《古今圖書集成•祥刑典》中保留的清初事例與相關則例，內容十分豐富，尤其是被頻繁刪併的發遣東北的內容。李教授最後指出，《大清律例根源》是核對康熙年間《刑部現行則例》的重要文獻，從中可以發現刑部現行例後來有一部分被併入了《大清律例》。

　　與會學者提問關於清初《大清律》的纂修情況。李教授指出，順治朝入關之初，筆帖式已負責翻譯滿漢文書工作，然而清初資料不全，且康熙朝大量滿文檔案散佚，因而難以考察詳細情況。這些早期纂修人員多為關外人士，特別是入關前所俘獲的漢人文士所組成。至康熙朝，滿人文化程度提高，修訂工作規模逐漸擴大，律例在雍正朝完成了初步變化。

　　與會學者進一步提問乾隆朝《王公處分則例》與康熙刪文的關係。李教授認為，宮中則例的統一規範由乾隆調整，並推測在關外已存在一定的定例。另有學者詢問滿漢文本之間的異同、翻譯文本隨時代流變之間的差異，以及相關的公文用語問題。李教授指出，滿漢文本之間大多為音譯，編纂者身分難以考察。同時文本還須考量衙門之間資訊是否可以互通有無，如清末光緒年間刑部大臣薛允升 (1820-1901) 與沈家本（1840-1913），可能無法接觸內閣的大量檔案與善本，另外還須思考清初刑部人員專業法律知識是否能夠理解明朝的法律。

　　第二場由陳冠傑報告〈翻譯的縫隙：對 18 世紀朝鮮滿漢韓文語辭書編排的考察〉。

　　陳冠傑首先介紹其研究目的，指出研究李氏朝鮮所編纂的滿文辭書在一定程度反映其對中國的認識，進而從朝鮮視角探討中朝關係史。相較過往多由漢文視角針對《燕行錄》進行的研究，講者嘗試透過對讀滿文材料康熙朝《御製清文鑑》、乾隆朝《御製增訂清文鑑》，以及朝鮮所譯滿漢諺文辭書《同文類解》、《漢清文鑑》（即日後由延世大學景印的《韓漢清文鑑》），與官方譯學教科書《八歲兒》、《老乞大》、《三譯總解》，探討朝鮮對清態度，以及自身正統性認同。

　　陳冠傑根據朝鮮辭書所載國號，指出其書寫順序表明朝鮮自我認同為明朝的承繼者，將清朝代之滿洲，並與蒙古、女真等歸為同類。另一方面，清朝同樣將更重要的詞彙置於優先順序。此外，朝鮮所編《同文類解》部分內容來自《御製清文鑑》，個別詞彙、語言、人種均將漢語、漢人與高麗人置於滿人、滿語之前，而與之相對清朝方面的《御製清文鑑》與《御製增訂清文鑑》均將滿語置於前，這類順序原則也可在同時代其他辭書見到。通過分析政治語言的轉譯方式，可知朝鮮嘗試建構其優於清朝的東亞地位。同時，《漢清文鑑》中部分譯成漢文供朝鮮漢學譯學者學習，但關於法律身分「民」的界定範圍，朝鮮與清朝的觀念並不一致，因而反映在朝鮮方面的書寫上，間接透露朝鮮對清朝制度或許未能完全掌握。

　　與會學者提出朝鮮譯本與清朝文本之間，內容無法完全彌合的問題。如《清文鑑》等清官方辭書並無收入漢文、滿文國號的情況，而《御製清文鑑》有較多省略，另有部分詞彙卻在《大清全書》中呈現為成熟的滿文辭彙，對比朝鮮譯本，是否存在自行創造書寫順序，並由於明朝的正統地位，更重視與明朝有關的詞條。講者回應，《清文鑑》系列及《同文類解》基本上將基礎詞彙放置於第一項。但以 ashangga mahala（直譯漢文為帶翅膀的帽子，即紗帽）為例，或因朝鮮方面保留明朝衣冠等原因，將這類詞彙置於《同文類解》〈服飾類〉的第一項。不過有學人指出，這也可能表示某常用辭彙更具備優先級，才能置於更為基礎的詞彙 mahala（滿州冠帽）之前。

　　另有與會學者關心文本用途與傳播路徑等問題，並提出《同文類解》資料多元、可能存在增補過程，且內容失載清朝獨有的政府機關，或許與朝鮮視自身為明朝正統承繼者有關。講者補充說明，《老乞大》內容即載錄商業過程，或可比對其中的滿文用法與朝鮮官方的差異；而版本傳播的問題，從江戶日本的《清文鑑和解》的閱讀順序與滿文一致來看，朝鮮所編纂的文本應與日本屬於不同傳播路徑。相較於清朝方面的滿文史料《御製清文鑑》與《御製增訂清文鑑》，由朝鮮首次翻譯、註解《御製增訂清文鑑》而成的《漢清文鑑》（滿、漢、諺文互譯），或許可以視為當時朝鮮的滿學研究成果。與會學者接續補充，雍正朝《音漢清文鑑》也存在著簡短的漢文註解，不過似乎並非逐一註解辭條，部分詞語較《清文鑑》解釋詳盡，朝鮮方面可能參考該類文本，從而編纂《漢清文鑑》。